盛铭泽已经走了。
手机上留了一条信息,来自两小时前。
“常年法律顾问下个月招标,材料准备好。”
聂容嘉握着手机,粲然一笑。
她就知道,盛铭泽肯定不会不答应。
她早在叁年前,就已经把他吃得死死的。
聂容嘉施施然地起床洗澡,梳妆打扮。
她在浴室巨大的镜前转了个圈,欣赏自己前凸后翘的身材。
眼神在经过胸前斑斑点点的青紫吻痕时,还是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ūtāxs.còм(futaxs)
这个狗男人,是不是回回都想要了她的命?
资本家的羊毛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薅的。
开庭路上赶上早高峰,聂容嘉不耐烦地在路上狂按喇叭,一路抄着近路横冲直撞。
冲到第七审判庭门口时刚好八点四十五,好险没有迟到。
赵婷已经在门口等她。
“聂律师!”她戴了个巨大的棒球帽,把大半张脸都遮掩住,走上前来对聂容嘉打招呼,“待会儿就能进去了是吧?”
聂容嘉点点头,顾不上跟她说话,坐在法庭外的长椅上,从炸药包一样大的手包里掏出一双黑色的细高跟鞋换上。
很好,这才算是全副武装完毕。
“进去以后不用紧张,我都跟对面调解好了,很快就能结束。”聂容嘉换好鞋,抬头对一旁站着的赵婷说道。
按规定,律师每年都要接几桩公益诉讼的案件。
所谓公益,就是政府分配下来,要求律师免费为经济困难的人打官司,为社会做贡献。
聂容嘉在正式执业以后,每年都会主动多要一些案子过来。
尤其是涉及家暴的离婚案。
“你进去之后,把帽子摘了。”聂容嘉提醒赵婷。
她嗫嚅着嘴唇,不说话。
“怎么了?”聂容嘉问她。
“我,这…”赵婷捏着帽檐,略略地抬起一些,聂容嘉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右半边脸青紫肿胀,显然是新鲜的伤口。
“这是怎么搞的?!”聂容嘉猛地站起来,厉声问道。
她想要看个清楚,却被赵婷躲过去了。
“是他又来找你了?刚打的?!”聂容嘉的声音高了半截儿,法院的整个楼道都响彻她的声音。
“不,不是…”赵婷的声音弱的像蚊子一样,“不是他打的,是我爸…”
聂容嘉气的又坐回到长椅上。
呼吸不稳,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
“我昨天回娘家,我爸听说了离婚的事情,又喝了酒,就把我给打了…我妈也骂我,说我不知好歹…”赵婷的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
“聂律师,你说我这婚,是不是不应该离啊?”
“你再不离,他就要把你给打死了!”聂容嘉恨铁不成钢,自己都想上手把赵婷给打醒。
本着专业的态度,她忍住了自己的暴力冲动。
赵婷第一次来律师事务所咨询的时候,就是顶着一脸伤来的。
哭的撕心裂肺,用光了聂容嘉办公室里的一包抽纸。
聂容嘉几乎没见过她脸上没伤的时候。
赵婷离婚的意愿也是起起伏伏。
刚被打完,哭着给聂容嘉打电话,说明天就去民政局。
脸上的淤青消退了,又跟聂容嘉说,自己不想离了。
直到最后一次,被打到胳膊骨折,打了一个半月石膏,才下定决心,跟聂容嘉签了代理合同,说要离婚。
“但他也是喝了酒…再说了,过日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我爸年轻的时候也打我妈,现在日子也过的挺好…而且,没了他,我又没有工作,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孩子总在无意识间重复原生家庭的悲剧。
“没工作就去找啊!去饭店洗盘子一个月也有叁千块吧!”
赵婷被她吼住,瑟瑟地不敢再说话。
聂容嘉叹口气,好声好气地对她说道:“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就是个替你办事儿的。已经走到法院这一步了,你想好了,到底要怎么办?”
赵婷犹豫着不说话。
书记员走到法庭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口的两个女人。
一个一身黑衣也难掩艳光四射,另一个戴着棒球帽畏畏缩缩。
“谁是赵婷?”
“我,是我。”赵婷小声地低着头说道。
“离婚调解是吧?进来吧,法官待会儿就过来。”
“我,我,对不起,聂律师,麻烦您跟法官说一声,我不想离了!”
赵婷突然鼓足了劲儿,对聂容嘉说完,飞也似的逃下了楼。
聂容嘉当着书记员的面,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在她职业生涯中接到第一个离婚案件的时候,她踌躇满志,立志要为被家暴和转移财产的可怜女人夺回所有的权益。
但随着经历过的案件越来越多,见过的跟出轨老公和好生叁胎的女人、被家暴打到快没了半条命还要原谅的女人越来越多,她的内心也逐渐麻木。
能帮一个是一个。
不能帮的,只能选择尊重祝福。
她独自走进审判庭,法官问道:“当事人没来?”
“不好意思,张法官,我们这里的当事人申请撤诉了。我回头把撤诉申请书给您提交上来。”
坐在被告席上的男人冷笑一声。
女法官也叹口气:“确认撤诉了是吧?”
聂容嘉点头:“对,确认了。”
“好,那今天就休庭了。”
“啪”,法槌落下。
又宣判了一个女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