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塔的向导很罕见?,独自一?人前往哨岗的向导更是稀罕。
虽然这位姑娘一?路沉默而安静,老姚还是记住了她的脸。
这一?次回程的时候,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同伴,是一?位高挑消瘦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一?双军靴和战术裤,上身混搭了一?套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古怪衣服,气质凌冽,神色冰冷,看起?来像军人,肩上却没有属于任何哨兵队伍的识别章,手里提着一?个狭长而硕大的箱子。
“这么大的行?李不能带上车。”老姚不太高兴地?说。
那个箱子看上去很怪,约莫是个镂空的栅笼,外面裹着一?层透气的遮光布,遮挡住了内部的东西。不像是什么行?李箱,倒像是装了什么活着的生物。
以老姚的习惯,是从不让乘客携带这样的不明物品上车的。
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女孩抬起?眼眸,“我可以买三个人的票。”
老姚本来想?要?拒绝。不行?就是不行?,买再多张票也?不行?。他是一?个非常谨慎且固执的人。
但恍惚间有一?道影子从脑中游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莫名说出口的话就变了,
“那行?吧,上车。”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两个乘客已经坐上了车,还被他安排在司机位后面那两个最好的位置——那里有一?个较大的空间,刚好可以妥当地?安置下那件大行?李。
车辆缓缓向哨岗外开?去。
车上的乘客们依旧在热烈讨论着这一?次的污染区崩塌事件。
“以后这一?片区域就安全了吧?”
“是啊,短期内,可以安心?地?行?走。”
“估计附近几个哨岗的武器装备都能得到更新?,还多出了很多可以耕种的土地?。”
“要?是这样的事多发生几次该多好。”有人手舞足蹈地?说,“慢慢的,所有的污染区,都回归原样。”
“哈哈哈,如果能那样就好了。”
“我小时候的家,被污染区吞噬了。做梦都想?有一?天能回去看看。”
车里的气氛热闹而愉悦。
虽然这些普通的旅客,没有办法直接从这次溃散的污染区内得到什么。
但他们依旧很高兴,兴奋得像是过年一?样。
人类苦污染区多年,在被污染区压榨到极限的空间内苟延残喘地?活着。
难得听见?人类战胜污染区的好消息。
令人心?情振奋。
“想?得倒美。这次不过是一?次巧合。”老姚不咸不淡地?给他们泼了盆冷水,“何况你们知道这次死了多少哨兵在里面吗?”
汽车正在缓缓开?出哨岗的大门?。
从车窗往外看,路边的荒地?上,停着一?具具从污染区内搜寻出来的哨兵尸体。
白布覆盖着那些战士冰冷残缺的身躯。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摆放在寒冷的城门?外。
车辆缓缓前行?,车窗内的乘客安静下来,透过窗户看着路边那些死去的生命。
那些白布下的身躯,很多明显的残缺不全。有一?些变得奇形怪状,更有一?些已经完全不像人类的身躯。
原来死去了这样多的人。这样多年轻又可爱的生命。
哨岗的丧钟被人敲响。
钟声响彻托梅娜哨岗上空。他们的战友守护在尸骨附近,有许多人流下眼泪,唱起?了一?首镇魂歌。
这是边境哨岗的哨兵之间独有的送别仪式。
他们在告别,告别那些并肩作战,生死之交的朋友。
林苑贴着车窗玻璃,看窗外那些送葬的哨兵。
触手们接触到了异常浓烈的情绪,悲伤的情绪蔓延浸染在车内车外,很多人眼中都噙着泪水,送别的歌声一?路响起?。
但林苑心?中一?片麻木,体会不到多少的情绪波动。
她觉得自己?有一?点怪,或许是因为濒临了一?次死亡的缘故,在治疗舱里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看着浮动在眼前的绿色的水波,她觉得自己?像泡在冰冷的海底中沉睡了无?数年,刚刚苏醒而已。整个人冰冷又麻木。
似乎有一?点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明明温莎离开?的时候,她也?曾经感受到那种不舍和难过。
林苑捏紧胸口那枚金色吊坠,努力去回想?当时的那种感觉。那时候的自己?,真像个普通的正常人类啊。
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会笑也?会哭的普通人。
“虽然我不会哭。但如果我死去了,或许也?会有人为了我而哭。”
林苑想?到这里,莫名觉得高兴起?来,她甚至掰着指头?数一?数,有哪几个爱哭的家伙,会为自己?掉下眼泪。
她扭头?看身边的哨兵。
坐在身边的哨兵脊背笔直,右手下意识地?垂在身侧——永远摆在能够迅速拔|出武器的位置,左手按着膝盖,他在任何时候都处于警戒状态,随时都可以参与战斗。
林苑想?起?他从猩红之卵里杀出来时候的模样,浑身浴血,煞气蒸腾,像一?柄锐利到惊人的刀,当之无?愧的人间凶器。
但他为了自己?哭了,他哭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让人觉得心?变软了。冰雪也?要?为之融化。
当时眼泪滴落在脸颊上那种炙热感,仿佛还留在肌肤上,变得很淡,有一?点痒痒的感觉。
倪霁发现了她的注视,朝她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来。
他笑起?来很漂亮,气质干净,眉眼温柔。
林苑想?了一?下,没有别的更合适的形容词形容他。
他就像是一?只虎鲸,游动在冰川边缘纯净的大海中,自由自在翻滚着黑白镶嵌的身躯,鲸鸣声温柔而甜美。
林苑开?始犯困,靠着车窗点着脑袋打瞌睡。
模模糊糊中,她听见?倪霁问她,“受伤的地?方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