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撑住了。太医已经在王府候着了。连跪数日,便是钢筋铁骨如今也没有知觉了。赵彬被夏明和夏河架着,方才登上了马车。
然而就算如此,赵彬依然记得吩咐下人,夏明,你去安排把雪莲送到侍郎府里。记住,一定不要被人发觉。
近日京城中人都觉得,齐王怕不是因为这次执着求赐并蒂雪莲恼了皇帝,所以开始自暴自弃了。
他方才能下地,便又大张旗鼓地跑去侍郎府,要求迎侍郎府叁公子的未亡人乔氏为侧妃。
曾经京城中最知礼有度的齐王殿下怎么突然开始行事如此出格?过去几年,人人方才想起那乔氏似乎就是齐王曾经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
齐王殿下倒也是一个深情的人。
只是很多人开始同情起那位可怜的齐王妃。王妃对王爷一见钟情的佳话这些年一直还在流传。据说这几天齐王罚跪,王妃便日日进宫陪同。可是没想到齐王一出宫,第一件事便是求娶他一直深爱的女人。
他们“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齐王妃又算什么呢?
侍郎府并没有费太多口舌,便答应了乔氏改嫁之事。如今齐王势大,侍郎府想结交都来不及,依然立刻将齐王想要的女人拱手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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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澜院中,夏河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王妃,如今要迎这乔氏入府,您看这院子安排?”
琼华翻阅着手中账本,“那就揽月阁吧。”
揽月阁。欲上青天揽明月,多好的寓意。况且还是离他的书房最近的院子。如今齐王倒是可以抱得明月归了。
夏河点头称是。齐王妃端庄大度,又对殿下一片深情,怕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当家主母。只可惜齐王妃就算陪殿下下跪,都换不来半点情意。连殿下是为谁去求那雪莲都蒙在鼓里。
不过他心中的这点恻隐之情就像是晨雾,又淡又薄,很快便消散去了。“对了王妃,关于侧妃入府的礼仪之事呢?”
琼华放下账本,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按照大赵的礼仪,侧妃入府只需一抬软轿,侧门进入即可。还需要什么礼节吗?总不会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吧?”
琼华公主勾了勾嘴角,看着只管陪笑却不作答的夏河。“此事究竟是乔氏提的,还是殿下主动要求的?罢了,左右没有差别。你就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禀告王爷,若他有心为乔氏大操大办,那便烦请他自己上心吧。”
夏河眼见齐王妃面露不快,忙打着原场。他心下打鼓,这事本就是表小姐那天托人来问殿下的。殿下听闻,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让他来问王妃。他当即就知道这是个难办的差事。天底下有哪个正妻会大度到让妾室进门当日便踩着自己面子的。
“王妃这样说?”书房里,赵彬正抬笔写着信件。
“回殿下,是的。”夏河叫苦不迭。好容易自殿下从宫中回来后,同王妃的关系缓和了很多,莫非又要因着表小姐再生嫌隙?主人们感情不好,他们做下人的也为难。
赵彬又写了几笔,方才回答:“那就按王妃说的办吧。”
这样也好。本身表妹提出的时候,赵彬就觉得于理不合。表妹是妾室,又是再嫁之身,还是低调些好。若是委屈,他日后再补偿她便是。
至于公主。如今他的尝所愿,心里也没什么对她的讨厌了。他做不到爱她,那便日后都相敬如宾,不再如以往那般折磨她便是。这闻澜院,他日后怕是都不会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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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阁里,乔薇薇一身粉色衣裙坐在床边。
她内心憋屈。原先总觉得凭着表哥对她的喜爱,就算不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至少也能风光嫁入王府,却还和那些普通妾室一般,从侧门进入。她当时提的时候,分明表哥没有拒绝,想来就是齐王妃不同意。
敬茶的时候,她也要看齐王妃的脸色。齐王妃一身正红衣裙坐在上首,盛装打扮,昳丽美颜,生生把她的粉色婚服比了下去。也不知齐王妃是不是故意给她这个下马威。
大概是因为表哥在侧,齐王妃倒是没对她多有刁难,反而算得上平易近人,只叮嘱了几句场面上的话。
算了,不要再想了。如今总算是逃出了侍郎府那个地方,又可以同心爱的表哥双宿双飞了。她为何还要不满意呢?
更何况,后院女子最仰仗的,其实还是夫君的喜爱。她同表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而那齐王妃虽然同表哥成亲近四年,如今竟然还无所出。身为王妃竟然这么久了一无所出,要不是仗着个公主的身份,怕是早就被休弃了。
也不知齐王妃知不知道如今世家夫人中,都是怎么议论她的。也就是大家看在表哥的权势上,给她几分薄面,只敢私下交流罢了。
乔薇薇默默摸了一下肚子,只要她能生下表哥的儿子。便是庶长子,那她一生的荣华富贵怕也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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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王府的吉日,下人们都知今日齐王必定要留宿在揽月阁,因此前院的书房只留了寥寥几个小厮在看着。
“殿下?您怎么来了?”长贵刚准备偷懒放松一下,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影,连忙站直了身体。他有些奇怪,分明齐王殿下一盏茶前刚从书房离开,而且也未见夏河跟随在侧。
断云流月斜照。夜色朦胧间,长贵只看到落在齐王脸上的影影绰绰。他点了点头,神色如常:“突然想起还有急事。”
长贵在心中嘀咕这些贵人也是忙碌,就连纳妾当日还有事要处理。当年齐王妃大婚之夜,齐王殿下就在书房宿了一晚。可是听说这位乔侧妃可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更是不顾众议执意纳为侧妃,理应不会如此。
幸好殿下很快便出来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长贵突然觉得此刻的殿下似乎有些不同。大概是眼花了。
齐王抬步向后院走去,注意到长贵疲惫的样子,吩咐道:“今日莫约是不来了,若倦了便先回去歇息吧。”
长贵连连向殿下道谢。平时里的殿下虽然也是端方君子、清俊文雅,但到底是天潢贵胄,对下人总是寡言少语,直接吩咐。可能是今日齐王殿下终于抱得美人归,竟然突然关心起他们这些下人,语气也比往日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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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澜院今日看起来更为凄凉。
琼华公主吩咐秋桐把她当年种下的那坛桃花酿挖出来,慵懒地倚在院子一旁的石桌边。
不知为何,她今日分外高兴。四下无人,所有齐王府的下人早就被她以身体不适的借口轰出去了。
琼华笑吟吟地举起酒杯,“秋桐、秋水,莫要拘礼。同本宫小酌一番。”
两位婢女对视一眼,方才小心翼翼坐下。
许是因为喝了酒,琼华公主的脸染上了薄薄一层红晕,可是却无损她的美貌,更显得人面桃花别样红。她轻快地哼着北陵的曲调,“齐王去揽月阁了?”
秋水硬着头皮应道:“回公主,去了。”
她们侍奉公主也近六年,却始终摸不透公主真正的想法。做戏做全套,琼华公主平日里的行为话语充斥着真真假假,她们也分辨不出来。
对于齐王本人,公主莫约是讨厌的。不然也不能近四载也从未真正让齐王碰过自己。
依秋水观察,公主之所以会对齐王有几分好意,无非是因为齐王同她原先喜欢的人有一张相似的脸。虽然她们这些下人也无权得知公主心悦的对象到底是谁。
可是齐王就这样顶着公主意中人的脸与旁人同房缠绵、互诉衷肠,想来公主也不会开心。
琼华公主本就不胜酒力,没喝基本便醉了。她闭眼前还喃喃着:“今日,本宫是真的很开心。”
秋桐想去将公主扶回房。还没等动作,一旁的老树下竟然跃下一个戴着银白色雪凤面具的男子。他手臂穿过公主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交给我吧。”
秋桐不明缘由,想要阻拦,却被震惊的秋水一把拉住。
那个人,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男人没有多言,点了点头便将公主抱回正房。他轻车熟路地为公主换下衣衫,盖好被衾,拿了块浸湿的帕子,为公主卸去浓妆。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百千回。
袖口不知何时被公主的纤纤玉手拽住了。
琼华没有清醒。她难得觉得特别心安,甚至放心说起了醉话:“子颜,他永远不会是你。”
没有面具遮盖的嘴角划过一丝笑容,男人说话的声音却微微颤抖:“奴认输了。奴原以为主人嫁给他会过得更好,可是奴看到主人一点也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