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挤过重重花枝招展的妓女,直往楼上雅阁走,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只觉浑身沉得喘不过气。
回家时,发现裁缝铺箱柜翻倒,乱成一片,嫂嫂抱着粗绳寻死觅活,姨妈也瘫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匣子空空如也,许太太那枚翡翠不翼而飞。
苏曼卿一颗心犹入冰窖,翡翠不见了,拿什么同许太太交差,倾家荡产赔上裁缝铺,那也是不够的。
“我哥欠你们的钱,我们……会还的,但是那枚……翡翠……是……是客人的……你们不能拿走。”
少女声音柔柔软软,在偌大的雅阁里听不太真切。
“话都说不清,还想将东西拿回去!你知道你哥欠我们多少钱吗?告诉你,这翡翠就是肉沫利息,剩下的尾数要不快点还出来,就把你们一家子卖到妓院去!”
曼卿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周围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便猛地围拢过来。
“小妹妹长得好生标志,来,陪哥哥喝两杯酒,莫说翡翠了,就是拍卖行里的金刚箍子,哥哥都给你弄来。”
少女怕得双颊通红,整个身体抖如筛糠。
“都给爷滚开。”
里桌男人一出声,其他人便吓得纷纷往后退。
苏曼卿抬眼瞥去,是一个穿宝绿宁绸马褂的矮胖中年男子。
男子上前,捏紧她下颔,左右翻看两眼,呵呵乱笑道,“果真是好颜色。没想到陈朗那个阿乌卵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妹子。”
赵叁低头往少女颈间贪婪嗅去,长叹一口气,“这可是真正的处女香,叁爷我就喜欢雏,干净。”
周遭不怀好意的啧啧笑声此起彼伏,连带几个陪客的娼妓也攒头搭颈,抿嘴偷乐。
少女柔荑绞紧,伸手抓起桌上的玻璃酒瓶,笔直对准男人心脏,大声威胁,“你不要过来!”
“呦,原来是属朝天椒的,又辣又娇,爷喜欢。”赵叁眯起眸,像逗弄小猫般,“来,有胆的,砸了酒瓶子,往爷胸口上戳。”
曼卿握着酒瓶的手,已经开始微微打颤,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别过来,再过来,我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怎么好看?”男人一把将少女拽到身前,恶狠狠道,“我赵叁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怕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成?不乖乖把爷伺候好了,小心我让你全家陪葬。”
闻言,少女吓得汗毛凛凛,险些连酒瓶子都握不住。
“怎么?不敢了吧!”赵叁啐了少女一口,风干桂圆脸弥漫着得逞的快感。
苏曼卿认命般,无力垂下眼睫,晶莹剔透的泪珠抛沙般滚落。
虎豹环伺,她竟连孤注一掷的勇气都无。
即使她可以不顾性命,但又怎可以连累姨妈和嫂嫂。
“杀死只乱吠的公狗,有什么不敢的?”
男人挺拔身躯立在门口,遮住大片光与影,暗沉沉的,虽看不清面容,但身上那股子狠劲,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仿佛跌入黑暗深渊,都能在那猛力挣扎,硬生生重新绽出光来。
下一秒,少女手中玻璃酒瓶便被人骤然夺走,她惊得抬眸,大脑茫茫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只听“砰”一声,男人便将敲得粉碎的玻璃渣直往赵叁胸口猛戳,淋漓鲜血,迸溅开来,吓得满屋子姑娘抱头尖叫。
男人熟视无睹,面容淡定地仿佛只是在宰杀一只野鸡。
赵叁嘴角吐出几口鲜血,瞧见男人肩胛的战鹰徽章,连忙求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道歉!”
凌子风将酒瓶碎片移到他黑短短脖颈,稍一用力,便能割裂他的动脉。
居然胆敢这样欺负她,倘若不是永军军纪严明,真想一刀把这男人剁了。
只见赵叁扑通跪倒在地,对着苏曼卿不住叩拜,又从怀里掏出那枚翡翠珠子,迭声道,“姑娘对不住,是我喝醉了耍酒疯……”
凌子风追着跑出来时,少女正抱紧双臂,躲在马路牙子上哭,瘦薄的肩膀,直哭得一颤一颤。
他想起那晚,在飞行员俱乐部,她一人默默坐在角落,神色慌张,便是这般无助,像极了将自个儿闭在笼中的小鸟。
就……很惹人心疼。
一方深蓝色格纹手帕,赫然出现在苏曼卿眼前。
她抬眸,正对上男人含笑的桃花眼,路旁霓虹灯碎在眸里,闪闪烁烁。
居然是他……那个在飞行俱乐部强吻她的男人。
见少女迟迟不肯接手帕,凌子风打趣问,“难不成想让我帮你抹眼泪?”
少女咬唇,扭扭捏捏,思索再叁,方接过帕子,擦拭红通通的眼圈。
“以后再遇到这种人,别犹豫,别顾及,直接捅下去。要真出什么事,我给你撑腰兜着。他若真死了,我替你蹲大牢偿命。”
苏曼卿惊讶地凝望他。
微寒晚风拂动男人黑色短发,极富侵略性的脸庞满是认真,像是矗立港口的高耸灯塔,无论多暗多深的夜,都能给人带来莫大安心。
活了十六年,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番话。
打父母离世后,她需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做什么都需瞻前顾后,考虑再叁。
她艳羡同龄人的勇敢洒脱,万事有父母做后盾。
不似她,懦弱胆小,遇事只会躲避逃走,藏在小小的蜗牛壳里,将自己与外界完全封闭。
“怎么不说话?”凌子风瞥了眼少女胸口的学校铭牌,眯起狭长的眼笑,“不会是哑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