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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天喜帝 - 第186章

    做种种之间,哪一样是真的想要伤害她?

    可她又处心积虑算计了他多少次。

    内乱外祸齐逢之时。他肯弃已定之计而亲自率军助她退敌,为她负伤,不占她土,纵是知她会图谋以对,亦要留下见她一面。

    他负伤领军。千里战袭之果只因一诺便统统与她,纵是她在他伤重难战之时夺他重镇,他亦未反目相对。

    南岵京北,都城梁州,其实他若于那一夜后反悔、不与邰共伐而毒断狄风大军东进之路,她亦无法强行其兵。

    以他之狠辣霸悍天下惟其独尊之势,竟独独能容她一人至此地步,其间是何情又是何意。她竟是……今日才知。

    一向只道他掌攥天下尊权,不肯为她弃之分毫,却不知——

    他心底最珍最贵最重之物,早已毫无保留尽付与她。

    为帝者心难身亦难,她以为她退得已是足够多,却不知——

    他身负天下一方之巅,倪傲然之态世间再无第二人,却肯为她做这许多,却愿许她种种重诺,其实已是退到了退无可退之地。

    两军再伐。尊她为帅。

    她以为他往来之间、低笑之下、逾矩之举其后不过是他私心,可却不知,他种种之行件件所做,都是在护她。

    知道她在军中不得将心。他助她。

    怕她一令之下压服不得麾下大将,他才要在她行帐之中治事以对。

    他一字一句一举一动之下,都是情都是念。

    可她却是不知。

    她心绪飘飞,只觉身冷心热,颈后起了一层薄汗,恍恍间听见前面贺喜又开口道——

    “方将军若是仍旧不信,大可再派麾下斥候一路,按图上标注之地隐探一番。”声音凉凉。语气淡淡。

    却是不怒而屈人之势。

    方恺握了握那长绢,踯躅一退,转身低头,向英欢道:“臣谨尊陛下此令。”说完又转过头,看了贺喜一眼,目光复杂不可辨。低道了声“陛下”。而后几步退出帐外。

    贺喜敛目,悠悠然转身。抬头就看见英欢正凝望着他,神色略显古怪,不禁挑眉,“怎么?”

    英欢回身坐回案前,哗哗翻开面前折子,一本连一本,垂了睫低声道:“没事。”

    心绪仍是不稳不平。

    一计一行一言便使邰大将伏服,她心该喜该忧?

    贺喜看了她半晌,转回去收案上诸物,从中拣了几纸卷起折好,收进长靴侧筒内,便准备要走。

    恰有夥兵送膳食入帐。

    英欢未抬头,余光看见他要出帐,忽而扔了笔,眼睛仍盯着折子,却对他轻轻道:“留在这吃罢。”

    贺喜人已走至帐帘一侧,闻言稍滞,以为她是飨客之辞,不由低笑道:“无碍,我回营便是。”

    英欢抬眼看他宽背,手扣住案边一角,语气不甚平稳,又道:“在这吃。”

    贺喜转身对上她的目光,见她神色笃稳不可逆,眸中不禁微动,低声应道:“好。”

    英欢再也不语,兀自下案,去一旁乌木矮几前坐了,伸手取了一盘夥兵送来地吃食,拾箸等他。

    军中膳食自是不比京中宫例,英欢每餐不过比底下将兵们稍好一些,一几饭菜看上去普普通通,只那两双冷光银箸贵气凛人。

    贺喜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眉扬眼垂,看她挑拣了一番,竟是只吃饭菜不碰肉。

    军中粮草全仗东境重镇压配,牛羊送来大营时早已不新鲜,虽不致染疾,可入口之味绝不算美。

    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之人早已习惯,能吃上荤肉便算是上幸之事;英欢虽明此理,可对着那骨块甚大的粗糙肉食,却是怎生都动不得口。

    由是餐餐素菜简饭,未动荤食都叫夥兵送与底下将兵,可夥兵仍是餐餐都送牛羊之肉入帐,生怕怠慢了圣体。

    两人隔几相对,均是不言不语。英欢默声小口吃着饭菜,也不看他,垂下的长睫盖住眼中神色,让他更是不解,只觉她对他的态度突然变了,可到底是哪里变了,一时却又辨不明。

    贺喜低眉,不碰银箸,手探至长靴里侧,抽出把一掌之长的短小匕首,寒刃沿锦袍袖口擦了几下,扯过她眼前地带骨羊腿,利索地开始划割。

    那一片羊腿本也不大,被他剔骨刮肉,三两下的功夫便散成了方寸大的肉块。

    英欢抿抿唇,抬眼盯住他的动作,不知他要做什么。

    贺喜翻掌,握在匕首柄前,慢慢地,一下下地切割那些肉块,待一整片羊腿肉骨分明,羊肉都成了一口即入的小块才止。

    他这才看向她,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先前还以为你是因太过劳心才日益见瘦的,”长指敲敲盘边,“却不料是你不碰荤食。”

    英欢微恼,将面前盘子蓦地一推,抽了软绸拭拭嘴角便要起身。

    贺喜手臂长伸过几,牵住她手指,将她的手按在桌上,低声笑笑,道:“统军为帅,怎能不进牛羊之肉。”

    她无奈坐下,看着那羊肉,眉头攒蹙起来,膻腥味阵阵飘过来,闻着便觉反胃,哪里能吃得下去。

    贺喜松开她,用匕首之尖挑了一小块肉,递至她唇边,微微弯唇,道:“吃语气宠溺,似是在哄年幼不知事的少女。

    她脸庞乍然一潮,红云染颊,抬手去推他硬腕,可一碰上他袖下皮肤,指尖便觉麻痒,放不开手。

    他眸中黯黯漾光,捏着匕首地长指轻晃,又道:“你若再瘦下去,可就真的只得任我摆布了。”

    此言端的是暧昧无比。

    一句话便将她心头浅情撩得浪翻十丈而高。

    匕刃寒光凛凛在前,他惑人的低声在耳侧响荡不休,不敢看他的眼,也受不得他这般相迫,只得垂眼,轻轻张口,将那块肉从匕首尖前咬下来。

    利刃无情,人却有意。

    她此生未有一次进膳进得如此惊心动魄,入骨缠绵。

    口中肉块也变得无味起来。

    如若他的目光话语动作能够溺人,她早已呼吸不得,推在他腕前的手都开始微微作颤。

    贺喜翻腕而下,又挑起一块肉,送至她唇边,眸中黯光含笑,低声道:“以后不得拒荤不进,不然哪里能有力气……”

    后面半句话被他生生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