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尔实打实地感觉到头晕。
或许是刚刚突如其来的一棍子砸在后脑勺,也可能是在极速飞驰的颠簸马车里晕车了,总之她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妙。
拐卖?绑架?
她第一反应是逃跑,然后找个安全地方喊特拉维等待救援——希望打晕她的人没有这么快离开洛伦佐的地界。
可当她摸到马车内壁,正准备扶着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车帘兀地被掀开。
“晚上好,小姐……哦不对,该称呼你夫人才是。”
说话的人是个车夫,手上还拎着缰绳,但她脑袋太晕了,看不清马夫的脸,只隐约描摹出他魁梧健壮的身躯,那绝对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
完蛋了。她有一瞬浮现出这个念头,然后立刻打消。
“不必害怕,阁下说过要保证你的安全。”他驾着车,冷风灌了进来,侧头说,“只要你乖乖听话。”
阿贝尔捂着眩晕的额头:“……你管那一闷棍叫安全?”
“哈哈。”车夫粗犷的声音笑着,“那是个意外,万一你把那家伙喊出来就糟了。”
原来他知道特拉维的事。
“所以夫人,不要有歪心思。”他警告,“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
阿贝尔一愣,在洛伦佐潜伏偷窥自己的阴影是他们——
“没错,是我们。”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别这么惊讶,我能听到你的内心……你怎么骂人呢?”
阿贝尔:很好,确定是能听到的。这下真的完蛋了。
她绝望的内心让车夫感到快活满足,好心提醒她:“希望我们这一路能相处愉快。”
愉快个屁。
车夫又笑了一声,合上车帘,继续驾车去了。
阿贝尔往角落里缩了又缩,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他刚才说自己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说明这附近不止他一个,哪怕自己瞒过了,侥幸逃跑了,也会被其他人抓住。
完完全全是个死局。
但如果她现在就喊的话——
“会把你的舌头割掉。”
阿贝尔:!
“哈哈,开个玩笑。”幽幽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你如果喊了,我们就只能换更快的东西逃跑了,比如……把你扛在肩上。”
也不是不能接受……特拉维应该能赶得上吧?
“劝你不要。”他说,“你最好安分点,我们完不成任务,会带上你一起去死。”
“……”
“看来是达成共识了。”车夫说着,敲了敲木制的车框,不多时窗外伸进一只手臂,揪着黑猫的后颈扔了进来。
“咪咪!”
“本来还打算做猫质,你不听话就把它拿出来,不过还好。”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阿贝尔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叹了口气,抱紧黑猫,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猫咪舔她的手背,抬头“喵”了一声。
她摸了摸口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软糖还在,于是掏出来询问黑猫:“要吃吗?”
阿贝尔把原本准备给特拉维的糖果给了猫咪,它耸动小鼻子闻闻,又伸出舌尖一点点舔掉糖霜,吧唧吧唧地小口食用,软糖粘牙,咬的时候卡在犬齿上,怎么都挠不下来,求助地朝她喵喵叫。
她忽然就笑了,让它张开嘴,把软糖抠下来,放在手心里看着它再次舔掉,没过多久又再一次卡在尖牙里,小脑袋撒娇般拱着她,在压抑的氛围里为她缓解了不少悲观的情绪。
“咪咪,你有办法吗?”
问完她就无奈地抿起嘴,要有办法它早就带着她跑了,还至于等到现在。
果然它摇头了,接着一爪子按在自己手上,示意她别怕,还有自己。
阿贝尔一把将它抱在怀里,疯狂地蹭它,把它的毛都蹭得炸开。
“喂,夫人,”车夫的声音插了进来,听上去有些焦躁不安,“坐稳了,我们要加速了。”
他说完就开始猛地提速,阿贝尔还没坐稳,一下子直直地向后仰去,一脑袋磕在木板上,正好磕在被砸了一棍的后脑勺,立即龇牙咧嘴地骂人。
“你赶着回家啊?!”
“是啊!”车夫高声应她,速度提到最快。
外面的动静骚乱起来,似乎是有一道利落的风声冲破肉体,噗嗤一声,肉体落地的声音近乎就在耳边。
“fuck!”车夫骂了句脏话,听上去非常生气,“快跑!”
四周马蹄声阵起,她听不清有多少,应该是很多的,踢踢踏踏杂乱无章地逃跑。
黑猫冷静地用爪垫拍拍她,阿贝尔低头,轻声询问:“是他吗?”
“喵。”
是特拉维。
在他的名字浮现脑海中的那一刻,她高悬着的心一下就落了地,不由地跟着松了口气。
车外的人已经没空闲管她在想什么了,不要命地往前冲,破空的声音越来越多,肉体被撕裂,血液四处飞溅,多到染红了车帘。
不知为何,看着这些血迹,她反而更加安心了。特拉维绝对不会伤害她,处于这种境况下,敌人越少,对她而言越安全。
“妈的!”车夫出乎意料松开缰绳,任凭马匹乱跑,自己翻身进了车厢,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阿贝尔头皮发麻,因为他浑身浴血,都是周围人的鲜血溅上去的,可见死了多少人,他只是抓住自己的手腕,就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你出来!”他愤怒地吼着。
知道特拉维在附近,她没怎么挣扎就被拖了出去,黑猫隐在角落里,化作黑色的粘稠液体,倏地聚成一柄短刃冲他刺去。
车夫早有准备,眼见黑色短刃刺来,干脆让它直接捅在自己身上,血肉被破开撕裂,鲜血汩汩流淌。
“恶神!”他不屑地一把拔出短刃,不看伤口一眼,一手持刀,一手按住阿贝尔,朝着危险的黑暗高声说道,“再敢杀我们一人,我就拿她陪葬!”
漆黑的触手眨眼间又夺去一人性命,下手毫不留情,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
阿贝尔:……
她都不知道该先把傻了吧唧的黑猫抢回来,还是先质问特拉维为什么想让她死。
车夫见状冷笑:“看啊,你深爱的狗屁神明,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这肯定有什么误会。”她说这话自己也不太信。
车夫举起利刃:“那你就抱着误会去死吧。”
黑猫化成的短刃在落到她身上的前一秒软成一滩烂泥,缠在他手腕上向上攀爬,彻底摆脱他的掌控后再次聚成尖锐的长柄枪尖,噗嗤一声刺进他的喉咙。
整个过程没有叁秒,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就这样在她面前失去生机,扑通倒在地上。
临死前他还愤怒地要杀了她。
阿贝尔抹了把脸上溅到的血液,黑泥又变回了猫咪的形状,炸开一身皮毛,抖落身上的脏污,跳到她怀中。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它喵了一句。
“好吧,听不懂。”
张牙舞爪的触手们杀光了所有人,终于安静下来,它们冒着黑雾,把血液吸收得干干净净,才珍而重之地用触手尖蹭了蹭她的脸蛋。
是他的黑雾分身,本体并不在这里,阿贝尔握住触手尖尖,感觉心底更踏实了。
踩着一地尸体残骸,她手里抱着猫咪,正要坐上触肢返程,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喊住她。
“阿贝尔,你太让我失望了。”
被叫到名字的阿贝尔回头,车夫的尸体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金发蓝眼的男性,有些像放大版的她自己,连左眼下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她心里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你哪位?”
男人看上去异常恼火,他死死瞪着她,再一开口,却笑出了声。
“好啊,你背叛了伟大的光明神,投入恶神的怀抱,连自己的哥哥也不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