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寂中,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摇动的翠竹,屋舍在他身后虚化,这一刹那间让人分不清,眼前所见是真实,还是幻境。
短暂的失神后,感知又重新恢复正常,夏秋眼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
她转目去看姜宁,这一眼里便如含着刀光剑影一般。
姜宁汗毛直竖,缩了一下脖子,心里战战兢兢的猜测她又做错什么了,夏秋姐怎么又瞪她。
夏秋张口想要斥责,想到还有外人在不方便开口,这一口气梗到了嗓子眼里。
心塞又难受。
僧人就站在高处,微微垂眸,望来的目光看似平淡,却让人突生出一种深邃到惊心动魄的感觉。
夏秋心底突跳一下,更觉不自在,她漠声道:“姜宁随我到屋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好啊!”
姜宁一口应下,拽着夏秋的衣袖,一副纯真可人的样子试探的问:“夏秋姐你要和我说什么?”
“过来就知道了。”
眼风淡淡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跟过来。
随后抬步走到屋门前,法显的目光跟随她,她目不斜视的从法显面前走过。
姜宁见她对法显的态度这么冷淡,连招呼都不打,心想可能是她对自己把陌生人带回来的举动生气了。
需得好好让她消气才行。
她跟着往屋里走,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头叮嘱的说:“大师,你先别离开,我和夏秋姐商量完事之后再来谈论我们间的交易。”
进屋前还不放心的又强调一遍:“千万别走啊!”
法显完全没在意姜宁说的话,他的目光在她走后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眸子越垂越深,弯起的唇角又抿的紧直。
屋外寂寥如许。
此时屋内热闹的鸡飞狗跳。
“姜宁,你这是作死啊,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不要命了?!”
“大师不是坏人,他救过我的……”
“你还敢狡辩,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他一定无害,而且和尚都是一群言而无信的死秃驴!”
“呜呜……夏秋姐别打了,我错了。”
呼救打骂的声音透过竹门传荡到耳旁。
言而无信的死秃驴……
法显:“……”
一刻钟后,叁人围坐在桌前,神色各异。
“在南岳城外……我想让大师带我们去南山禅院,就把他带回来了,从头到尾的事情就是这样了。”
姜宁将遇见法显的经过讲了一遍。
夏秋听过后,沉默着没发话,脸色难看到极点。
姜宁自知理亏的垂丧着脸,时不时瞥她一眼,目光悄悄的又移向法显,他神情平淡看不明所以。
沉默片刻,夏秋终于开口了:“感谢法师搭救舍妹,姜宁年幼无知得法师救助,还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望见谅。”
话倒此,斜了姜宁一眼,后者更加委屈。
夏秋语气平静的说:“法师对舍妹有恩,寻人的消息盗门会给予一定的帮助,至于姜宁的要求无需法师帮忙。”
话说的很明白,他不用带她们到南山禅院就可得到盗门的帮助。
法显没回话。
夏秋看他一眼,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后朝姜宁伸出手,姜宁稍怔很快回神,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正面是一个盗字,背面雕刻一支腊梅。
她把玉牌递给夏秋。
夏秋又道:“法师离开后拿着这枚玉牌,找到当地带花字号的铺子,将玉牌拿给管事人看,有消息了会有人通知你。”
她把玉牌放到法显面前,微扬着脸看他,明摆着是送客的姿态。
法显没有拿,端正的坐着,眸子微垂让人看不到他眼底卷动的情绪。
夏秋看他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动作。
她微微皱起眉,神色不悦。
这时法显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很沉,无端让人觉得心头一紧。
夏秋不着痕迹的移开眼。
他目光肃穆的盯着夏秋问:“施主去南山禅院可会危及到寺内的僧人?”
夏秋莫名其妙的看过去,不解道:“我们和禅院里的和尚又没有什么过节,怎也不会去危害人的。”
法显应承道:“那好,贫僧答应带两位施主去南山禅院。”
不待夏秋出声,姜宁惊喜的开口:“真的!”
“那真是太好了,有大师带领不愁进不到达摩院内。”
她方才还在担心,法显若是走了,无人相助的情况下进入达摩院,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毕竟南山禅院内戒律森严,达摩院更是佛门重地,非本寺弟子不得入内。
她们总不能为了混进去,要出家当和尚吧。
夏秋神色极为不赞同,眼前僧人的目光直视而来,无言的表示坚持要帮忙。
烦躁自眼中闪过,声音忽地冷了下去,拒绝道:“不必了,我们自有办法,无需法师的帮忙。”
喜色僵在脸上,姜宁大惊:“夏秋姐……”
她们何时有办法了?况且真有比法显还合适的人选吗?
夏秋甩给她一个眼神,姜宁泄气的拉下脸,未道完的话又咽下去了。
她相信夏秋,自然不敢反驳她的决定。
无论夏秋做什么都是为她好,就比如这次盗取破军剑,本是她一个人的任务,夏秋为了帮她甘愿去冒险。
虽不明她为何不想让法显帮忙,想来这其中应该有她的缘由,不管如何她都是站在她那边的。
夏秋道:“法师请回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就差动手赶人了。
法显也不顾她的冷脸,抿唇笑了笑说:“施主不需要帮忙贫僧也不勉强,不过这南山禅院贫僧始终是要走一趟的,贫僧的一位好友不日前刚到禅院,正好贫僧途经南岳城想去探望他一番。”
哪有那么多正好!
夏秋张口就道:“你丐帮的啊,满天下都是你朋友?”
法显抬眸定望她,眼底有一抹深思。
忽然间意识到,此话会让人产生种曾经相识的熟稔感。
夏秋眼神闪烁一下,话语声弱了些:“法师去南山禅院看望友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法显唇边笑意加深:“贫僧同施主们一同前往南山禅院。”
好哇,挖个坑在这等着她呢!
夏秋语塞:“你……”
她想拒绝,又找不到理由。
即便是不让法显同他们一起去,他要是跟着来也没办法,南山禅院又不是她家建的,还能管的了旁人的去留。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就听姜宁附耳小声说:“夏秋姐,自达摩师祖圆寂后,达摩院建院叁百多年这期间你可曾听说过有俗家弟子进去过,看寺护院的就是十八铜人呢,听说每一个人都以一敌百。”
说着声音压的更低:“而且咱们要拿的东西大概率就在达摩院内,让大师同我们一块去胜算也高些。”
法显静静地看她们两个窃窃私语,也不搭话。
如此过了片刻,夏秋被她说服了,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能进入达摩院。
这才沉凝着脸,不情不愿的说:“明日去南山禅院,法师觉得如何?”
法显微一勾唇,眼神愈发的柔和:“全凭施主的意愿。”
解决了一桩难题姜宁的心情很好,但看夏秋不愉的脸色,现下又忐忑起来。
她眼睛一转,突然说道:“夏秋姐还未用饭吧,这都已过午时赶半天的路回来早应该饿了,我去做饭。”
夏秋掀起眼皮看她,目光凉凉的,姜宁讪讪的冲她一笑,起身就跑开了,走的倒是利索。
屋内是剩下她和法显。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静到有种紧绷感。
外面的天光透过窗子,屋门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闪着碎光,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中缄默。
一双秋水盈波的眸子,滑过他的眉眼。
和尚还是那个和尚,人还是那个人。
夏秋呼出一口气,心头沉沉的,透不过气。
“施主……”
低沉又平静的嗓音,语气像是含在口中许久才吐露出的温哑和不舍。
她微怔,抬目望去。
一只清润的手掌伸到她眼前,掌心里是一枚玉牌。
他道:“物归原主。”
夏秋微微皱起眉,问道:“法师不找人了?”
法显笑而不语。
看他的笑总让人觉得不自在,她几乎要下意识的去摸摸脸,又忍住了。
她自认为没有丝毫破绽,应该不会被轻易识破。
伸手拿过玉牌,嘀咕了一声:“不要算了。”
法显笑了笑,看她略微干燥的嘴唇,微一顿,其后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夏秋垂眸,看一眼晃漾着微波的茶水,又看了他的手,指甲里有一层泥垢。
委实碍眼。
让人忍不住想给他擦干净。
这一路风雨,看来和尚也不如表面上那般清风霁月。
她回神后接过茶水,开口道:“多谢法师。”
法显又是微微一笑。
他笑的次数貌似有点多了。
夏秋喝着茶水不甚在意的想着,出家人慈悲,见到只虫子都心生怜悯,会心一笑,何况是对着她这么个大活人。
嗯,姜宁这死丫头泡的茶真难喝。
喝完了茶,两人相顾无言,夏秋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极怕法显会提及破军剑的事。
剑是不可能还了,他若再提又是一场争吵,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索性她也没有担忧多久,外面传来姜宁的声音。
“夏秋姐开饭了。”
夏秋应了一声就走出门帮忙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