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六眼的五条忧彦小少爷外出祓除邪祟一趟,突然带了个浑身是伤,已经被染成了个血人的陌生女子回来,这个消息让五条家上下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是他的生母,五条家的当家主母反应最为强烈。
一位容貌典雅出众,身穿华丽繁琐十二单衣的妇人用尽了她此生最快的行走速度,维持着优雅的姿态一路小跑着,面色焦急阴沉,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得体的笑容,她的身后跟随着几个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着头随行的侍女。
“忧彦!”妇人急匆匆的拉开了房门,一眼便看到两个医师正在手脚利落的全力医治一名躺在榻上的满身血红的女子,周围还有十几个仆从行色匆忙的端着盆的来来回回换了好多次水,而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则端正的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扭头看一眼。
此情此景,与两年前的那一幕何其之像,五条茯子顿时觉得一股灼痛的闷气席卷了整个心脏,疼的她面色煞白,让她忍不住失了平时的端庄,目眦尽裂,颤着尖厉着声音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高亢到震慑住了屋内所有人,甚至连医师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可下一秒小少年的扇柄轻轻敲了敲他们的手,叫他们继续,不准停。
“啊,是母亲啊。”见所有的人又开始行动了起来,长得精雕细琢如同白玉娃娃般的白发小少年这才侧过身去看那名被他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雍容妇人,甜甜的笑了一下:“贵安。”
五条茯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幻影,那一天,她的夫君将那名身穿素衣,披头散发,沉默寡言,神情呆滞但容貌极其盛艳的女孩带回来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呀,是茯子啊。”
也是那一天,她头一次看到她那从小金尊玉贵的丈夫退散了侍女,屈尊纡贵亲自用湿布巾将女孩沾满灰尘污垢的手仔细擦拭干净,体贴的为她摆布饭菜糕点,甚至手把手的教她怎么用餐具。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也是她从未体会过得温柔。
丈夫听到了她推开门的声音,却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敷衍的说了一句,“贵安。”
也正是因为没有抬头,他错过了她脸上因为嫉妒而极度扭曲僵硬的笑容。
从此,她的内心被埋下了名为“秋明子”的恶魇,一个看着像个傻子的女孩成了她两年的噩梦。
回忆起了心底最害怕的事情,五条茯子忍不住开始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狠狠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恢复得体优雅的仪态,缓声道:“忧彦,擅作主张的带一名陌生女性回来,你这么多年的礼教呢?”
“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当初父亲不也是突然把秋夫人带回本家的吗。为什么父亲可以,我就不可以呢?”小少年收起笑容,疑惑的歪了歪头,嘟囔道:“难道只是因为我还不是家主吗?”
忽而,他又突然露出灿烂的笑:“那也没关系呀,反正我迟早会成为家主,所以没关系的,母亲。”
哪壶不开提哪壶,五条忧彦话宛如一把无形的刀直戳五条茯子的本就不堪受负的心脏,戳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让她浑身痛的发颤,几乎没有力气站稳,在听完最后一句话后,她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晃了晃,如果不是身后的侍女扶着她,她可能就仪态大失的跌坐在走廊上了。
五条茯子抚着胸口,深呼吸了一口,努力用平稳的声音说:“这种事无论是否是家主,都太失礼了,毁人女子清誉。”
“那我长大后,娶她入门不就行了。”
“不行!!!”
妇人的这一声下意识的喊叫,尖锐刺耳,激的众人耳膜一痛,当她反应过来时,神色一愣,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仿佛不敢相信那一声宛如凄厉女鬼般的声音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而少年好似无所觉的继续说道:“母亲,我的婚姻之事,就算不同意也要同父亲商量,您一人否决可不行哦。”
想到那个人,五条茯子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神情落寞,她这才清晰的知道,她的儿子和他的父亲一样特立独行,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更改,也无人能撼动。
当年的夫君是一家之主,只是纳一介平民女子为妾室,自然无人能反,而她依附于丈夫,哪怕再不情愿,亦无力反对。
如今她的儿子,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六眼,前途不可限量,天生实力强大,与他父亲相比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所有的长老与家臣们都认为他能将五条家带领至最高点,所有人都对他寄予荣高的厚望。
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在浓郁的宠爱、期望、溺爱中长大的孩子,自然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心中所想所要之物,便要彻底得到、实现为止,她依然无力阻止。
依靠着男性权势的她,没有任何资格反对。
……母亲说的对,她这一生,只需要满心满眼的想着自己就行了,只要将全部的心神放在这一点,那就看不见让自己伤心又伤身的事了。
可她明白的太迟了,年少时倾注了一片痴心,为母后付诸了所有的爱意,如今她身心俱疲,多年的本能已经让她不知道如何去爱惜自己,这摇摇欲坠的心灵只能死死的攀附着丈夫与儿子施舍出的点点滴滴。
“夫人?家主夫人?!”
侍女们手忙脚乱的扶住身子瘫软下来的妇人,小少年看着神色空洞的母亲,却只是露出甜腻的笑容说:“母亲,累了的话,请回去休息吧,我稍后再去看望您。”
精致好看的白发小少年随意用扇子点了点几个人,道:“你们,护送夫人回去吧。”
“是。”
这不知其名的巫女被任性的小少爷留在了自己的内院养伤,这一养就是半年。
五条忧彦对此感到惊奇,毕竟没有人能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存活半年之久,除非他并不是。
但是他的六眼怎么也看不出巫女有半点非人的因素,所以他很困惑,同时对巫女的好奇更重了。
所以他压下了所有的流言蜚语,每天都会来看一看,耐着性子等待,心里希望巫女醒来的那一天,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
叁个月后,巫女醒了,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巫女失忆了。
肤色白到几乎透光的女子跪坐在被褥上,垂着眼,无声的任由面前左右晃动,围着自己打转小少年打量自己。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不记得。”
无论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有用信息的五条忧彦不得不失望的塌下肩膀,脸上的神情从她睁眼开始的万分期待变成兴致缺缺。
少年陷入期待落空的失望中,女子则因为记忆空白而无话可说,一时间房间里空静到连呼吸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许久,少爷突然双眼放光的突然凑到她面前,兴奋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如何?”
女子不暇思索的回道:“可以。”似乎对于一个小孩给自己起名并不反感。
少年用扇顶支着精巧的下巴,噘着嘴,眼眸转来转去,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花,好似在苦思冥想。
视线忽然瞥到了女子那安放在腿上的手,玉指纤纤,肤白如雪,哪怕手指指侧与虎口地方有明显的茧子,但也不能掩饰这双手的美丽。
他不由得想到了巫女睁眼的那一刻,那双因迷茫而显得雾气弥漫、温润无辜的眼睛,口中不由自主的道:“美人通透如琉璃……”
“那就叫你琉璃好了!”
而此时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反感的女子却顿了顿,沉默了一下后,反问:“为什么不叫透?”
“唉?为什么叫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叫这个而已。”
少年也没有坚持深究,爽快的点头答应了:“那以后就叫你透了。”
“对了,我叫忧彦,五条忧彦,今后请多关照。”
“哪里,应该是我来感谢您至今以来的关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