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下燕云歌去找了莫兰,问她手上有没有东大街上的铺子,她想要买下来。
莫兰一时也想不起来,最后还是张妈拿出她当年的嫁妆单子看了看,才确认是有两间首饰铺子就位于东大街上,位置算不得好,在街尾上还靠近弄堂,胜在地方够大,前头是铺子,穿堂而过后,就是一间二进二出的院子。
这点却刚好合燕云歌的心意,位置便利,却不显眼,最适合传递消息,互通有无。莫兰见她喜欢,二话没说就招来管事,取来房契地契一并交给她,顺便嘱咐管事去办理过户事宜。
燕云歌不想凭空收这好处,提银子又怕伤了母女情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莫兰好像看穿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说道:“本来也是留给你的嫁妆,不过是提前给了你,你安心收下就是了。”对她来说,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多一间少一间又有什么影响。如今翻阅这份嫁妆单子,想到的也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
如她的母亲对她,同她对这个女儿。
燕云歌只得收下,对于其他的嫁妆却是婉拒,说道:“我有这两间铺子足以,其他的,母亲还是留给自己伴身。”突然想到关键的问题,她又问:“父亲知道这两间铺子吗?”
莫兰摇头,“连我都不清楚,他肯定不知道。”
燕云歌点头,略一思量后,委婉说道:“母亲对父亲,不可尽信,”
莫兰微怔,而后露出苦笑,“当年你舅舅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我没有听。如果当初听了,我们莫家也不会落得如斯境地。”她拍拍女儿的手,安抚她道,“都说外甥似舅,果然不假。可惜你舅舅一直恼着我,所以也不肯见你。放心吧,我太了解你父亲,如今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不会将我如何的。”
话已至此,燕云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莫兰这样好的出身,这么蕙质兰心、玲珑剔透的品性,却因为燕不离这样一个男人被困于后宅,日渐萎靡了意志。
明明当年也是艳冠满城,百家男儿上门求娶的人物,如今落了个与娘家离心,被一个小妾爬到头上的局面。
全因一个男人,怎不令人心痛。
母女两人又说了几句,就到莫兰午休的时辰。燕云歌看着她睡下后,才招来张妈在门口谈话,问的也是近年府中的情况。
张妈这憋了几年的屈,可算是找到机会说了,一股脑儿的把慧娘的恶行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燕云歌只拣有用的信息听,对慧娘那些争宠的手段毫无兴趣,对张妈说道:“母亲不争是对的,上赶着去与一个妾置气,反是给她脸面。以后她再来,无视便是。”
张妈一脸犹豫,“可是……她要是以为我们怕了她,岂不是助长她的气焰。”
燕云歌冷笑着,话中似有深意道:“由着她去,她的气焰现捏在我的手上,她嚣张不了多久。”
又过了几日,就到了宫宴的日子。
进宫不是件小事,不说繁琐的礼仪,单就衣裳还有戴的首饰都有讲究,不能越了规矩,犯了忌讳。
燕云歌一大早就由宫里来的嬷嬷们服侍着更衣打扮,足足弄了半个时辰,直到宫中的马车来了,一催再催,燕行过来找她时,她才从屋里出来。
今日的装扮与往日无异,依旧是素白色的襦裙配着黑色的大裘,难得是上了妆,让原本仅是出尘的容貌更添艳丽。尤其是那额间的火云形状的花钿,让那双冷淡的眉眼,更显凌厉的气势。
燕行眼睛都看直了,红着脸说:“姐姐今日真漂亮。”
燕云歌的脸上却是明显的不耐,冷着脸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若非宫里突然来人,让她没有准备,她断不会以自己的真面目出现在宫中。好在她留心了,特意往艳丽上打扮,抹了这么多丹脂,她都要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自己。以后做回燕云歌只需平淡就好,没人会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宫里的姑姑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挂着燕家牌子的马车立刻迎了上来。
偌大的皇宫,若没有人带领,都不知道会走到哪去。两人跟在姑姑后面,皆垂着眼目不斜视,只是燕云歌腿脚不好,走得格外慢些,有宫娥小心扶着她,却在看见她凌厉地眉眼时,暗暗心惊。
这般懂礼落在几个宫人眼里,互递了几个眼色后,就将消息递了出去。
设宴的地方在长乐宫,也就是东宫。因华阳与太子是一母所出,自小感情交好,此次又有相看驸马的意思,太子便做主将宴会摆在了自己宫殿里。
两位姑姑唯恐两人第一次见了太子会失礼,一路说了很多东宫的规矩,又介绍起今天会有谁来,让两人多加注意。
燕云歌和燕行也只静静听着,没有多问一些不该问的。
姑姑们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十分满意。
到了东宫,燕云歌远远便瞧见外头亭台水榭侯着不少人了。
姑姑和宫娥只能送到这,燕行接过了宫娥放开的手,扶着燕云歌走向自己熟悉的群体。
贵女和贵女间也不是都能聊到一块的,因着父辈政系的关系,他们从小就知道哪些人可以深交,哪些人只能言浅,因此各自有自己的圈子。
燕行刚扶着燕云歌走过去,就吸引了水榭里众位贵女的注意。
燕云歌今天的装扮可以说毫不出挑,甚至是素净地过分,但是配上那浓艳大气的妆容,又觉得相得益彰,别有美感。
沉世安一早就到了,正嫌待着无趣,就见燕行扶着一个明媚陌生的大美人过来,他刚想打趣这是从哪骗来的神仙姐姐,猛然想起传言今日燕家之女也会来,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这大美人就是那女和尚?竟然这么漂亮!
“姐姐,这是我的好友,沉家的公子,叫沉世安。”燕行为两人做着介绍。
沉世安拱手,“燕家姑娘好。”
燕云歌只略点了下头,态度不冷不热,声音清冷如泉:“沉公子。”
沉世安暗暗诧异,他身为沉家叁房的嫡子,什么达官显贵没有见过,可就是公主的皇家气派,尚不及这燕小姐叁分,难怪她会被送去寺庙里静修了。
燕行也在心里奇怪姐姐的态度,转念一想,姐姐可能是想借此惹太子不喜,好落了太子妃的甄选,便暗自高兴起来。
此时一位贵女朝他们走来,燕行一看,微变了脸色。
“本来听说你要来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来了。这个人是谁?就是你那个姐姐么?”来的正是朱娉婷,工部尚书的女儿。
朱娉婷的脸上也是骄傲张扬,却没有燕云歌的气势,因此这份张扬落了下乘,就显得飞扬跋扈。
燕行露出疑惑神色,“姑娘,你是?”
不少贵女掩住口儿笑了出来。
“你……”朱娉婷气白了脸,少女的脸皮到底是薄了些,没好气地丢下自己的名字便跑了。
朱家。燕云歌眼有深意,看向燕行的视线里也多了打量。燕行却以为她误会了,赶紧解释,“我与她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怎么招惹她了。”
燕云歌淡淡笑了一声,“我弟弟这般出色,自然招小姑娘喜欢。”
她这一笑,原本冷漠的眉眼化为了春风,尽是温柔之色,可把沉世安看傻了眼。
乖乖,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既能浓艳如牡丹,又能素淡如青莲,难怪燕行被迷了心窍。这样的女人,对男人简直有致命的吸引力啊。
就是可惜了……沉世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明显崴着的左脚。
沉世安看见了,众贵女自然也看见了。本来如临大敌的她们,在看见燕云歌的不良于行后,不禁都松了口气。东宫的女主人是不能容许有这么大的缺陷的。
林韵儿今天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却见连朱娉婷都当众出了丑,便不敢往燕行跟前凑了。
世家公子里,燕行无论品性还是才学都是佼佼者,虽然母家不显,燕相却对他视如己出,以后仕途亨通,得了皇上的器重,未必不能当燕家的家主。因此今日很多贵女也是冲他来的,可在瞧见身旁的燕云歌后,无论多么精心的打扮都失了颜色,暗自打了退堂鼓。
毕竟珠玉在侧,他眼里哪还能看见别人。
林韵儿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燕云歌,暗暗思忖,听说她自小就送去寺里修行,也不知道才学如何?这么想着她便打算卖个人情,故意问着旁边的贵女,“听说待会还有比试,不知道会比些什么?”
“应该就是对对子,猜字谜之类的吧?去年就是这些。”
“听说今年是由太子出题,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旁边又有贵女加入话题。
林韵儿见自己的话题引起讨论,神色得意地说:“我听说太子很重视这次的宫宴,比试的前叁甲能得不少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无非就笔墨纸砚,年年都这样,有什么稀罕的。”朱娉婷不知何时又回来,撇着嘴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宫里赏的笔墨纸砚,那都是天下文人雅士求而不得的好东西。朱家有钱,众人都是知道的,可这明晃晃的瞧不上宫里的赏赐,那得是见过多少好东西啊。
林韵儿气不过地道:“我要是你就赶紧打道回府,省得等会丢人现眼。”
朱娉婷嗤笑道:“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吧,从小到大连篇劝学都背不出来,还不知道等会谁丢人现眼。”
林韵儿气得脸色发白,刚要发火,朱娉婷又压低声音道:“不过,你今天运气好,听说燕行的那个姐姐,连学堂都没去过,有她垫底,你不一定是最差的。”
林韵儿暗叹朱娉婷实在大胆,她莫不是以为燕相家妻妾不和,以为在众人面前奚落燕家大小姐就能让燕行高看她一眼?这也太天真了。林韵儿眼一转,“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这话告诉燕行。”说完转身就走了。
朱娉婷眼见林韵儿真去找燕行,脸色都白了。
以燕云歌的耳力,自然听到两人的对话,就连燕行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气得脸通红。
“她说的倒也没错,我的确是一天学堂都没上过。”燕云歌脸色平静说道。。
“可是姐姐的才学根本不在我之下啊。”燕行还记得她对自己功课的点评,仅用了八个字,志高身下,敏事慎言。若是胸无点墨的人,怎能一语中的。他甚至觉得姐姐的才学尤在他之上,往日藏拙罢了。
“姐姐别担心,我等会就为你出气。”燕行看着朱娉婷,对这人不喜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