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敬轩道:“这责罚我本早就该受的。一直拖到现在。若就这样避了,我心中始终难以坦荡,更难服众。”
这个人……他大概会被自己勾得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化身虎狼,只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她林娇就算十个一起上,估计这一辈子也难以改变了。望他片刻,终于叹口气,道:“好。你皮肉发痒不打不舒服,那就送去让人打。反正我是不会心疼的。”
杨敬轩见她终于妥协,呵呵一笑,揽过她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只是那房子我从前并未全修妥,现在回去怕你住不好。不若你和阿武在这里再暂居些时日,我趁现在无事,白天回去修葺,晚上再来陪你,等好了,再接你们一道回去,可好?”
林娇摇头道:“干嘛放我一个人在这里无聊?你去哪我也去哪。你修房子,我力气活干不了,帮你做饭还行。”
杨敬轩拗不过她,只好应了。两人商议完,第二日跟李夫人说了要回乡的意思。李夫人挽留不住,只好放行。只她这些时日与能武处下来,看着这孩子甚是乖巧,眼睛一好,天天有空便捧了书习字。她与书院的史夫人相识,这几日正想找个空过去托个关系把他送去念书。自己出动,史夫人想来不会不给这个面子。没想到现在却要回乡下了。觉着可惜,便提了一句。
能武听到能去石青山从前读书过的书院里去上学,兴奋得双眼闪亮,一脸期待。林娇知道石青山今春的时候入京会试了,石寡妇也被亲家接去书院同住,等待春闱的结果。能武若能现在就进去读书,自然是好事。与杨敬轩商量了下,觉着若能进史家书院,自然比回村上那个私塾要好许多,便照了能武自己的意思把他暂时留下托给了李夫人。夫妻两人便忙着收拾要带回去的行装。
说也凑巧,就在他二人准备妥当要回村的前一天,招娣的喜事竟上门了。来求亲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在林娇店里帮过柜的那牛二愣。
二愣是小名,他大名叫习文,人长得瘦弱白净,能写会算,人也老实,林娇从前盘店时才将他留下帮忙。他看中招娣,全是因为从前那一回她与黑子干架开始。被她气吞山河的气概完全折服。想起自己瘦弱,自小开始便时常受人欺负。若把招娣娶回家,日后再不愁被人欺负。回去了把心思跟他娘说了。他娘便偷偷来看过一回。见招娣长得腰是腰臀是臀的,正合生养之相,又手脚麻利能干活,自家也是穷人家而已,娶个这样的媳妇也不错。心里便一直有这盘算。只后来不巧,林娇一家都随李夫人离了县城,也就没了下文。现在知道又回来了,这日便壮了胆托了个媒人来问讯。
招娣十六七了,这年纪在这里也好嫁人。林娇见喜事上门,便问了她自己意思。
这招娣从前暗恋石青山不成,心里便对男人的审美落下了个偏好,只中意石青山那一款的。这牛二愣正是她所好。如今随了年纪渐大,跟了林娇多时,脑子渐渐也有些灵起来。知道以自己条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下个未必更好,便扭扭捏捏点了头。
林娇见她应了,便将她从前的卖身契还了她,与她结算清了工钱,又照当下普通人家女儿出嫁的样式给办了套嫁妆,喜事当日招娣跪在地上磕头不已,道往后定要再回来帮她干活。林娇应了,这才欢欢喜喜将她送出了门。
被这事耽搁了,又是小半个月过去。杨敬轩如今还是县衙捕头,因李观涛尚未回,把一些日常事情交代给了刘大同,说自己隔几日回来看一下。这日大早,叫了两辆车,一辆坐人的,把车里用垫子铺得厚厚让林娇上去,一辆载了杂物。他牵了草炮,身后跑着虎大王,辞别县里一干人往桃花村回去。
回村的时候正是下午。
上一次他带林娇回来,两人还是新婚。一晃大半年过去,众村人并不晓得那些时日他去做过什么,只见林娇已经怀了身孕,又听说他夫妻现在要回村长居,平静了许久的桃花村顿时起了新的骚动。两人往村北他家去的时候,一路招来无数目光。杨敬轩坦坦荡荡,林娇自然更不以为意,跟着他终于到了他家的祖宅。
从前大水过后那会,因散汤药方便而去掉的那段围墙还没筑回。春发秋生,站在那段缺口外往里看去,见院子里杂草丛生,满目荒凉。
林娇侧头看去,见他面上微微带有惆怅之色,悄悄伸手过去捏了下他手。他转脸看她,已是带了笑,反手握住她手,带着她往里,道:“咱们先去收拾个屋子出来,不能让你一进我家门,晚上就没地方住。”
林娇笑着随他而入。推开吱呀做声的大门,走过最前的四方院房,穿过中间廊道,终于被他带到一间朝南的明房前,推开了门,道:“这是我从前住的屋子。没正房大,但里面东西还算齐整。以前正房的炕塌了,我都没来得及修。咱们先住这里,等我慢慢都修好了,你要是喜欢,再搬过去。”
林娇看了下这间屋子,见四四方方,炕榻桌椅齐整,墙上还悬了一副他从前用过的弓箭。走到近前伸手摸了下弦,指尖一层厚灰。回头对他笑道:“这里很好。咱们收拾下就能住了。”
杨敬轩吹去桌上积得厚厚的尘土,拿了块抹布把桌面擦净,抱了她坐上去,道:“我的夫人,你现在就坐这里,看我收拾咱们的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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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桃花村里这座原本最气派后来却荒废多年的大房子终于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气派。因为人的到来,所以连屋子也像是有了生气。围墙重新高高地筑了起来,院里杂草除光,地面被碾子碾得平展如晒谷场。换了扇新的大门。房顶高过人的瓦松连同旧瓦被连根铲除,换了一层崭新的青瓦。侧院里篱笆上的整片木槿开花,林娇喜欢坐在篱笆架子下,晒着暖暖的太阳,看着十几只芦花小母鸡跟着一只神气活现毛色铮亮的大公鸡咕咕寻食;屋后马棚里,已经很老的草炮用它仅剩的几颗牙齿慢慢地啃鱼,好奇的虎大王时不时要蹿过去凑一脚,被忍无可忍的草炮一个蹄子远远踢开,发出汪汪的惨叫;杨敬轩甚至听了林娇的话,特意去抓了两只猪仔养进猪圈,于是这个院落里又开始多了猪吃食时发出的哼哼之声,叫人听了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心满意足起来。
村人对这个大院里的那对不同寻常的夫妻一直都持表面拒绝、暗中关注的态度。那女人有时候到门口溜达被人瞧见,挺着个肚子竟还打扮得既光鲜又亮丽,这叫那些快临盆了还要下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