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相机后,佇立在一旁的白发青年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太过于美好,好到不真实的景象令他深陷其中。
长久以来,在他心里一直停留在死亡和迷失的她终于有了实体。
自己错过了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除了思念以外的待在她身边的理由。
没能目睹她踏向起跑线的背影,现在只能待在外围,不时被人群掩盖。
最能清楚看见她何时会跌倒在地的,是跑在她身边的人。
那样的人有多少、该放入多少期待,他无法掌握。
一眼看过去,站在她身边的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过于温驯的野兽。
还有需要支撑点的稳定感。
会被自己围绕着取暖的烛火烫伤,因此熄灭那微弱的火光吗?
还是会靠得太近,被窜起的火焰灼烧或无意间地吹熄。
(...她只剩下这个人了吗?)
得不出答案的许多问题让他不自觉地伸手去碰左手的无名指,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惆悵。
直到她开口提到他才回神,用期待的表情掩盖情绪并停下这个动作。
但她看不出眼前的人有什么心思。
「我很怀疑,他回答得出来吗?」
她半瞇着眼,嘴角下垂的弧度明显地带着不信任,而不是挖苦对方的笑。
「嗯...和你很不一样,我知道。」
(更像人类,反而有点奇怪...)
「所以,我们问完就走,可以吗?」
她轻柔地断句,向他交代这些事情,并确认他能不能理解。
「有危险的话,我会往左边或右边,你往后躲可以退更多步。」
他点头表示理解,就算他应付一般人是没问题的,但他并不确定对方敢闹到什么程度。
所以能明白她有警戒的理由。
至于被当成可疑人物的白发青年则是微妙地生气,露出灿烂的笑。
(害我家的女儿都不看我了。)
「你们说完了吗?我又不打算做什么,现在放走你们,我也不会觉得可惜喔。」
「...真的不会觉得可惜?」
「谁叫你们要穿制服出来呢?除非是故意买来穿,而且只穿一次。」
明显是刻意说出这些话的。
(不可惜就让我们走啊。)
直接一句「反正我之后还是找得到你们。」不就好了。
要不是还得让梓问他想问的事,她才不会忍着不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个人?」
一点徵兆和理由都没有地厌恶,那样并不像她。
实际上,她也确实有被惹到,是从对方的第一句话就开始不满了。
「就是不想靠近,觉得烦。」
(看起来是在犹豫,和她吃药的时候一样...)
虽然对他来说还算不上讨厌,不过,对方矛盾的个性沉稳和捉摸不定确实很难令人无视。
而且不好预测哪时候会再被打扰。
「......」
「嗯?为什么你们要沉默?不是应该有很多想问我的问题吗?像这个。」
他伸出左手,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
黑色皮质手套上的那枚银戒镶着黑鑽的四叶草和散布在叶片周遭、如同露水般无色的碎鑽。
有一种严谨和俏皮的反差,简直像一个刚结婚没多久的人会做出的行为。
忽略对方可能的年纪,外表上就只算是个青年,很有欺骗性。
但他不太会去在意别人的结婚对象,没有要去过问或增加说错话的风险。
「我想知道...你和她是不是一家人?」
是的话就再考虑她会不会被带回去,还有她想不想跟着回去。
面对他直率的提问,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不同姓该怎么办。
「嗯...我姓四叶,名字叫寺夜。她呢?」
听到他这么问,她差点露出「这个人竟然和我同姓...」的表情。
「我不想说,你也不用告诉他。」
「别跟我说,其实你们已经同姓了」
「同不同姓跟你有关係吗?」
一个想快点离开,一个在享受对话。
两人都用温和又不带火花的语气说话,语尾也都加了听起来比较缓和的语气词。
气氛一直处在不上不下的阶段,被夹在中间的他不知道该从哪加入对话。
他听得出那是对方在开玩笑,不过他一样心情复杂,猜不出这两人对如果他和她同姓的想法。
后来先收手的是寺夜,看她想转头看梓的反应就顺势换个说话的对象了。
「你呢?没有意见吗?看在是你带她过来的份上,我会听你想说什么。」
对方一认真起来就判若两人,就算态度依然从容也多了不少压迫感。
情绪的转变是那么的自然,像是照对方的意愿降下的一场骤雨。
「...我只希望你不要带走她。」
看他的语气这么坚持,寺夜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确认她的意愿。
至少,她现在的表情不是感到厌恶的人会有的反应。
寺夜也知道自己已经输他输得彻底,气势弱得很快。
(我又没打算一定要把她赢回来...)
「可是你真的够健康吗?不够健康要怎么照顾她?」
寺夜看着他不怎么好的脸色和以他这个身高来说,明显算是瘦弱的身材。
自己和他差不多高就至少有60公斤了,而且是食量不大都能吃成这样。
(不想换个对象也要待在能生活下去的地方啊。)
「你们应该没有过得太差吧?」
「现在过得很好...不会有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
秉持着本人说的话难以参考的原则,尤其是会在女人面前逞强的类型。
寺夜果断忽略他的意见,相当怀疑地看着两人,想试图观察出什么。
「我也知道他看起来不是很健康,但是他的身体真的没事。」
「身体没问题?」
寺夜质疑地看着他,两隻顏色不同的眼睛聚焦在同个问题点。
是她太没经验或人不可貌相?
感觉他那种眼神很失礼,会问的问题也不会太正常。
她稍微往后站的同时,也让梓再往后多退了几步。
不太清楚她这是要做什么,但他还是配合着往后退,没有太多意见。
然后,等站稳脚步就听到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问:
「你觉得该走了吗?」
「嗯,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有问题的话,可以等下次再说。」
今天是突然遇到对方的,说不定他们再聊下去也会影响到对方的行程。
确定和他达成共识后,她转身和寺夜说话,语气相对地好了很多。
「事情都说完了,把你刚才拍的照片拿给我。」
「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那是你以为,而且我不想看你到处拿给别人看。」
(原来她很在意啊...)
他看着从自己身后站到对方面前的她,不打算阻止。
又或者该说,他能阻止吗?
「可是我就只有这张,拍得很可爱,不收藏会是我的损失。」
「我说拿来,你没听到吗?」
说完话,她眼神的温度冷到极点,继续伸手示意要拿回照片。
「...你那个表情很像寧,我捨不得。」
「......」
听到没听过却异常地熟悉的名字,她抓住他的衣摆,想再往后退。
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突然低落,不懂自己现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
「那是我最爱的人。」
那份难以理解又过于温柔、漫长的溺爱根本不知从何而来。
听到他说的情话,她只浮现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没说出的后半句是:
「和我在找的孩子一样重要」。
在寺夜说出口之前,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透露出真正的敌意。
而他看到她的表情很不对劲,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代替她问: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梓更加确信她和对方肯定是有所关联的,就算那目前只是单方面的。
因为,当对方的视线彷彿要穿过他、和她对视,也能清楚知道彼此的目光没有对上。
「其实我早就看过你以前的照片了,可惜我就是要不到那张。」
「你小时候真的好可爱,我好想早点知道你在拍了第二张之后去了哪里」
两人最后只看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的对方逐渐陷入恍惚中。
话语中夹杂着深切的渴望,甚至能从那血色的左眼看见不自然的光采。
但却在自顾自地说完话之后,不多加留恋地转身离开。
无视在平静后再度掀起的波浪,独自走进巷子深处。
没说会回答,也确实没有得到回应。
她的敌意随着对方的离开,逐渐消退并散去。
留下的只有连晚风的凉意都吹不散的迷惘,现在才遇到自己的家人能有什么意义。
「回去吧...」
说要回去的他,抱住她的双臂,把她拥入怀中。
总觉得他现在的温度比她自己的体温还温暖。
抬头望向他灰色的双眼,好像在灰暗且朦胧的梦里抓到了一点光亮。
能轻易地用双手环抱住他,也能轻易被他挣脱。
「...梓。」
「怎么了?」
她主动地贴近,拨开他脸侧的头发。
快要碰到她的胸口,明明那双眼睛的顏色是那么地深,现在却像是透光的红水晶。
令他想让她的双眼里只会映照出他的错觉可以成真。
可是,一想到她的想法总是会和自己错开,就故作平静地试着问了别的问题来确认。
「...我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吗?」
看到她的手指碰到他的脸颊,他想,确实就和她之前说的一样。
能够熟练地拿着针线的手已经不会笨拙到刺伤她自己。
没听见她的回应,却被她的主动接近缩短了距离。
她靠近到他的脸侧,把另一隻手和倾斜的一部分重心放在他身上。
好像随时会整个人倒过去却相当轻盈,脚尖碰在一起、裸露的膝盖贴上他的裤管。
曖昧的距离和体感上漫长的沉默模糊了时间,他虽然会动摇却依然笔直地回望着她。
直到她傻气又认真地歪着头问:
「你不躲开吗?」
「因为你在看着我...」
她的行为带着没有多想的尝试。
像是发现眼前有一扇玻璃窗就去碰了那层玻璃,想知道碰触到的会不会是抓不住的空气。
本来应该就只会有两个答案,所以也不会过多地期待。
但是他的回答让她带着些许的怜爱,温柔地笑了出来。
不清楚原因的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你要笑?」
「因为很开心。」
被闭上双眼的她用头碰了一下额头,有一种不同以往的亲近。
沉下去就不知道会有多深,还没坠入最底部却注定会继续沉入。
她意识得到她带来的是这样的感受吗?喜欢或讨厌,会选哪一边?
加深这样的亲近,是对的吗?
得不到答案,他更用力地抱紧她。
「...你不讨厌我看着你?」
内心的情绪就像在仰望天空时,看不到目标,也没有回应。
(很自由却又很遥远...)
可是,他觉得更困难的是抓住站在原地、还没移动脚步的她。
「因为你不会只是一直看着。」
「......」
但他就只会一直追着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他能做到的。
最害怕失败的,是回到了原本的生活会更寂寞的他。
听到她发出屏住呼吸前的吸气声,他才回过神,注意她的动作。
在那短暂的几秒鐘,感觉抱在怀里的触感变得更加清晰。
和他贴得更近,她不想让自己的气息吹到他的脸上。
不属于自己的心跳些微地加快了原有的慢节奏。
像在安抚他,他触动得到她的心。
所以当她的脚步动起来,明白又该松手了的时候,放下的同样是心里的一点负担。
回程的路上,看着她表情放松、走在他身旁,让他能够保持冷静,先暂时按捺住心里的不安。
《写到最后又偏离了原先的预想,让不知道自己成了助攻的寺率先离场》
小剧场真心话
闹彆扭的寺:那个男的要是和她穿同套制服就像情侣装了,我也想要一套父女装。
[有太多没问的事,不爽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