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宥连没想象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时刻,独自拎着早餐纸袋站在斑马线边等待红绿灯,晨雾未消,绿光透过白色水雾在不远处亮起,和周遭的梧桐树浑然一体,看起来新鲜清新,像是超市里待售的时蔬。
他抬步跨下台阶踏上黑白相间的马路,刺耳汽笛声在街区以外的闹市区短促地响起,于宁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突兀。祁宥连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而过,忙碌的清晨,无人在意在自己身边霎时低着头一闪而过的人身份如何,新的一天还等待着他们去开启,学业、工作和社交在短暂休整后随着意识的清醒又再次压境,对抗未知已经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意识,已无闲暇去关注身边细节,祁宥连得以安然隐藏在薄雾里于城市中自由穿行。
柏芷下楼就看到了祁宥连熟悉的背影,他红色的皮质棒球服实在夺人眼球,站在楼下花坛边,偶然露出的侧脸线条流畅,艳色与艳色的冲突,画面仿佛哪一部老电影的经典镜头。
柏芷捏紧了手机,不着痕迹地瞥了右侧一处角落,那停着辆轿车,紧闭车窗从外面看不出内里是否有人。
祁宥连就站在从小区到地铁站必经的路口,柏芷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假装没看见那抹红影,抬步就要与他错身而过。
祁宥连追上她的步调,整个人横在她身前,挡住了柏芷的去路,
“柏芷。”
他隐隐雀跃的眼神闪烁在白色帽檐下,举起他一直捏在手里的纸袋,食物的香气狡猾地钻进柏芷鼻腔,
“给你买的早餐。”
柏芷没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向右迈步打算绕过眼前的人形路障,祁宥连不肯放弃,
“柏芷,我送你,不要挤地铁了。”
“你很闲?”
柏芷盯着自己被他扯住的那片衣角,顿了几秒像是等待什么,时间一到就触电似地弹开,语气冷淡。
祁宥连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眼前人的不耐烦,眼角飘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眼底却是黑青,一夜未睡似的。
“你昨天晚上,回我消息了,我”
柏芷低头看一眼手表,下一班公交的时间临近,懒得听他说话,再抬头时直接打断,®oūsнūшū.ρш(roushuwu.pw)
“那又怎么样?你每天发一百条消息过来,五十条道歉五十条废话,我看不到都难。”
祁宥连这段时间发给柏芷的信息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直到昨天晚上他洗过澡在床上枯坐,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以为又是经纪人发来的工作,胡乱揉搓两下湿漉漉的头发,烦躁地把浴巾从头上拽下,划开解锁,料想中经纪人的消息并没有出现,弹出的新信息来自意料之外的人,寥寥几字,语气也冷硬,但祁宥连因为这几个字愣是从深夜睁眼到天明,打包了早餐跨越大半市区等在柏芷楼下。
祁宥连脸色略僵,不自然地笑笑,像是没听到柏芷的挖苦,
“上车吧,我送你上班。”
“不用。”
柏芷再次绕开他,快步向公交站走去,柏芷踩着高跟鞋,她通勤每天雷打不动要坐两站公交再转地铁,今天和祁宥连耽误了不少时间,她把挎包挂上脖颈,几乎小跑到站台,但她刚急匆匆地赶到,那辆公交车恰巧已经启动,眨眼间汇进了车流里。柏芷焦急地看了看时间,错过这班车等到下一班就正好赶上高峰期,她咬咬牙,走向道边,打算骑共享单车赶去地铁站。
正打开软件,一辆车停在柏芷面前,车窗摇下,祁宥连的脸缓缓出现在眼前,适才的公交站牌上还张贴着祁宥连的广告,冷淡的都市氛围和现在仿佛情窦初开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
他语气微愠,
“你穿高跟鞋和裙子怎么骑单车,上车,我送你去。”
见柏芷没有反应,复又放柔了声调,
“柏芷,当是我赔罪好不好?你上车。”
柏芷的动作停顿下来,拢了拢散到额前的长发,面色渐冷,又竖起全身的刺,目光灼灼地凝视车窗里的他,
“你为哪一桩?”
“”
等到柏芷坐上副驾驶,祁宥连从一旁递来早餐,咖啡还热着,温热的温度隔着纸袋传到覆在包装外的掌心里。两人默契地沉默着,只有机械的导航声在车内响彻,柏芷扭头注视窗外倒退的街景,手里的早餐始终没有打开。”柏“”谢谢。“
车停在公司楼下,柏芷匆匆撂下句道谢,没等到祁宥连回应,利落地下了车。祁宥连无言地盯着关闭的车门,眼神从车窗追随柏芷一路快步向写字楼赶,在邻近的垃圾桶停驻片刻,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早餐丢进了垃圾桶。他眼睛瑟缩了一下,搭在方向盘的手指瞬间收紧,等到柏芷的身影消失,又缓缓松开,帽檐之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也许是过了一分钟,也或许是五分钟,他深吸一口气,启动了车,消失在柏芷公司楼前
市中心某栋写字楼底层的咖啡厅。
祁宥连全副武装地等在角落里,面前摆了杯美式和卡布奇诺,手表指针指向半点,他望着咖啡厅那扇半透明的玻璃门打开又关闭,等候着他期待的那个人。
柏芷踏入的时间稍晚一点,才刚迈进店门,手机就收到了祁宥连的信息,
“我在左边倒数第二张桌。”
柏芷向那边望了一眼,走过去,工作日时间,到店的都是附近工作的人,大多职业装加身,祁宥连强行混在其中,难掩独特。”你怎么又来了?我很忙,只有十分钟。“”我在附近拍杂志,顺路来请你喝个咖啡。”
柏芷没说话,握着咖啡杯壁迟迟没有要饮用的动作,祁宥连在口罩后低笑出声,
“别怕,什么都没有,我这个人是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用那种手段。”
柏芷磨挲的手指忽地止住,敏感地察觉到话题接下来的走向,冷声道,
“闭嘴,别再往下说。”
那个夜晚至今仍是最隐晦的秘密,无论是对柏芷还是对祁宥连。
祁宥连环顾周围,眼神在某一处滞留了几秒,不露痕迹地又将视线投向对面的柏芷,长卷发,精致妆容,得体套装,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在杯口落下个模糊的口红印。
祁宥连目光黏在那口红印上,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十分钟有点匆忙了,但今天的拍摄地点选得不错,没雾,光线也好,我表现得好些也能出片。”
眼神投过去,柏芷眼底复杂,启唇欲说什么,他忽地笑了,
“你是不是想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祁宥连眨眨眼,语气轻松,”你别乱想,我说的是今天我拍的杂志。”
柏芷愣住,一时没思考出要怎么接话,正欲抬起手腕再喝一口杯里的咖啡,听见对面有椅子拖拽的尖锐声音,她停下动作,抬眼看过去,那人的脸竟就凑在她眼前。
柏芷整个人瞬间僵硬,维持着一个别扭又古怪的姿势动弹不得。
祁宥连手撑在咖啡厅棕色四方桌上,欺身将脸贴近了柏芷,鸭舌帽帽檐抵在她额头上,彼此呼吸可闻,紧张气氛间撑出一个暧昧的距离。圆圆亮亮的眼睛在碎发间星光一样闪烁,他似乎是笑着,眼睛弯弯眼波中荡出一片银河。祁宥连向下盯住她的嘴唇,蓦然脱下掩住面容的口罩,柏芷瞳孔晃动,欲阻止他,而下一秒,她的惊讶和话语一并被眼前的少年堵在了齿间,祁宥连精准地捉住她因为紧张紧抿的嘴唇,蜻蜓点水地烙下一个吻。
温热触感转瞬即逝,身边传来惊叹声,不知是因为眼前人出格的行为还是他那张昂贵又漂亮的脸,柏芷已经没有多出来的心思去分析旁人的想法,她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发问,
“你疯了吗?”
祁宥连拉上口罩,起身时又恢复来时的模样,刚才的瞬间仿佛是柏芷的错觉,他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意味不明地在眼睛里藏进笑意,
“真好,现在我也有你的口红印了。”
他弯腰贴近她耳边,低喃声像是自言自语,
“柏芷,我表现得好吗?”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祁宥连直起身,柏芷仰视他,祁宥连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湖,她抖着嘴唇试图说些什么,嗓子里却像上了锁一个字都吐不出。
他说,
“再见。”
柏芷那个瞬间觉得咖啡厅音箱里传出的音乐震耳欲聋,
“只有你意难平总不肯抽身,奢求还后续自欺欺人,实际早结束在了某次普通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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