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枪械归反黑组管,你跟我讲有鬼用?”刘耀辉指间夹紧香烟,语气烦躁,深吸一口,浓白烟雾浸入头皮毛孔,“他什么时候再进货啊?”
“他都没说,我怎么知道!”
“再拖下去,我怕我要开香槟贺你做尖沙咀话事人啊——”
“开什么香槟,帮我送殡吧!你以为我做古惑仔做到有瘾啊?”
“不是挺有瘾的吗?”刘耀辉讪笑,“我看大富豪里的你吃得七七八八了吧。”
“吃你老母。”电话那头的男人嗤笑一声,“今晚他拿了2000万粉出来,就是上次那批泰国货。”
刘耀辉把身子坐直,“他想做什么?”难怪一直没在市面上搜查到这批货。
“做赌注啊,刘sir——”
电话随即挂断。
刘耀辉沉思几秒,站起身走出办公室,“今晚有重要行动,全世界开会!”
晚上9点。
一辆黑色宾士停在永嘉巷口外马路边。颜色艳俗的霓虹灯映在车身流线上歪歪斜斜,似鬼魅幻影。1月末的冬夜冻得路人缩着脖子低头穿行,倪少翔穿着黑色大衣从后排从容下车。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狭长眼角瘦窄下颌,目不斜视步入永嘉。
张永强等人早已候在里头。场子已被提前清理,原本横七竖八挤着各色赌鬼的大厅里此刻空阔干净,只放了两组黑色皮沙发,中间隔着一张赌桌。
“倪少——”
倪少翔朝众人点点头,走到沙发中间坐下。他抬手一个响指,身后随从将提前准备好的箱子放到赌桌边上,摁开锁扣利落打开。
是一整箱未开封的扑克牌。
“平头,今晚赌注虽然是我给,但输赢你要心里有数。军火佬脾气大,输不起就拿AK爆你头。”倪少翔夹烟的手点向平头,“但如果你让他们赢得多了,我也想爆你头啊,听明白了吗?”
“明白,倪少。”
平头神色如常,视线落在那张漆得墨黑的赌桌。面子上要让对方开心,底子里又不愿多放血,倪少翔这是不拿马仔的命当一回事。
再怎么潇洒也心有戚戚焉,平头竭力保持平静。
倪少翔靠回沙发将手臂架起,“现在外面什么样子,大家一清二楚。谁不想在97之前把盘子做大,再找个壳上岸做共产主义企业家?新义想做大,就不能像某些倚老卖老的人一样,钱只进自己口袋,连口饭都不让兄弟吃。对吧,阿强?”
张永强眼色略沉,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奉承,“还是倪少想得周全。”
“我看是蒋二爷想得周全。这么多年把持军火这条线,把自己养得家肥屋润就算了,新义账上赚的他也没少拿。”倪少翔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我不是我爸,新义在我手里,只能有一个绝对的话事人。你们跟着我,就必须认清这点。”
阴鸷眼神滑过全场。
众人表明平静,心思各异。待客叁件套,赌档白粉大富豪,一件不落殷勤伺候这群俄罗斯人,倪少翔是铁了心要在蒋兴碗里抢肉。
蒋兴的权势是一根梗在倪少翔喉间的鱼骨,取不出来就永远吃不下整个新义。
“倪少,他们到了。”
从门外进来的人刚说完,倪少翔就站起身,笑着走了几步迎上从大门进来的4个俄罗斯人。高大魁梧身形突出,显得天花板都低矮了下来。为首的男人安东与倪少翔握手,怪声怪调学着广东话喊“倪少”。
4人按照规矩搜身,武器交由新义马仔保管,随后落座赌桌。
“倪少,今晚准备怎么玩?”安东主动开口,声音让人意外,是丝毫没有浓浊卷舌的流利英语。看来军火佬生意四处开花,随乡入俗,连浓烈口音的俄语也能纠正。
倪少翔冲平头使了眼色,平头坐到赌桌剩余空位。
“今晚让我兄弟陪你们玩,玩多大都行。”他笑着拍了拍平头的肩。
“那就梭哈吧,我们几个也手痒得厉害。”安东笑了笑,“让我先看看你有多大诚意?”
语气戏谑,摆明要倪少翔割肉才肯罢休。
倪少翔当然有所准备,下一秒红蓝黄叁色筹码,十几摞垒至桌上。
“我做东,每人100万筹码。至于后面玩爽了想赌什么,尽管开口。”倪少翔语气比寡头首富还要夸张,果然少爷办事,财大气粗。
见安东等人面露喜色,他走到平头对面的沙发坐下,“阿靖,今晚你派牌。”
何靖点头,走到赌桌旁边。他从箱内取出一副扑克,当众拆封。跟着张永强管了赌庄几年,各类牌局玩法熟烂于心。分开两迭用食指顶住牌身,拇指与另外叁指扣住牌背短边,凑近后迅速微撤拇指刮动牌边,使扑克交错迭进彼此中间。
如此反复叁次,直至排列彻底打乱。将洗好牌堆迭整齐,以微侧角度放在左前方桌上,修长手指覆上牌面后掌心指腹用力,以扇形均匀滑铺开。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余。
派发第一张底牌。
蓝色细密格纹牌面在灯光下折射出刀刃似的光滑弧线,平头用拇指弯折一角看了花色点数,将牌扣上。
何靖接着派了第二张牌,“方块Ace话事。”
拿了方块Ace的是平头对面那个俄罗斯人伊万,他数了10万筹码往中间一扔,发出清脆响声,其余人都选了跟注。
接下来派了第叁、第四、第五张牌,赌桌上堆起一座筹码山。平头谨慎冷静,派第叁张牌的时候他便开始记牌,知道自己牌面不如伊万。第一局底牌打开,他手里是叁条10带一对King。
伊万是方块Ace的一手同花顺,笑着将筹码扫到自己手边。第二局开始,何靖将牌清走,又重新拿出一副新牌拆封。
利落洗牌,铺开,派发底牌。
只有一张赌桌的永嘉显得空旷安静,洗牌间隙赌桌上时不时听见几句低语的俄文或者英文在交谈,旁观并没有人说话。平头表情冷淡,白炽灯下薄薄眼皮半垂,认真看牌,随后睁开,深琥珀色的眼珠无声扫着桌上各人牌面。
四局之后,桌上筹码悉数被伊万拢下。看得出他心情兴奋,手指叩着桌面打节拍,笑得露出了口腔上排缺失一颗牙齿的空隙。
第五局开始。第二轮发牌之后,由牌面最大的平头先下注,他的牌面是张方块Joker。
“10万。”平头将筹码捡出,推到桌子中间。
“刚刚那几局还不够热身吗?”安东浅褐色眼珠扫视那迭小小筹码,望向平头,“还玩这么小?”
金主遥控赌局,筹码大小全凭倪少翔心情。平头抬眸与他对视,倪少翔轻轻点头。
“可以啊,你想的话那我就玩大点。”一口流利英语回答,随后数50万筹码甩了出去。
倪少翔将烟换成雪茄,隔着白雾微微挑眉。他没想到平头这个大陆仔居然会英语,张永强这个废物不怎样,手下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安东笑了,直接跟注。最后一张牌发完,平头将底牌翻出,4张Joker带1张黑桃5,拿下这局。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那张方块Joker,平头还是那副淡然模样。指尖却一下又一下敲进安东微恼眼底,视作挑衅。
二十局下来,何靖身旁的箱内只剩下几副未拆的牌。平头有输有赢,累计下来也就只输了100万。安东输了1000万,剩下2个俄罗斯人输得最多,一脸戾色,派到不合心水的牌直接拿拳头捶桌。
赢最多的伊万今晚手气最好,但计算下来搜刮走的都是自己同伙的钱。
安东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倪少翔所谓的诚意就是打发一个年轻小弟来搅局,让他们几个人的钱左进右出。他不是港岛帮派不敬鬼神,只要有生意,跟谁做都一样,上帝来了都不用给面子。吊着倪少翔这么久,无非是利用新义内讧,哄倪少翔加价,迫使蒋兴不得不为高价买账,一人食两家。
只是他今天带带人来是为了happy的。倪少翔主动邀他来赌,现在却只切块肉渣塞他牙缝。
Happy是happy不起来了,还被平头折腾一番赌徒心理,遛了整晚。
“剩下几局,我跟你单独赌。”安东扬了扬下巴,双手交叉在胸前,“让我看看你们倪少的诚意到底能有多大?”
平头微怔,第一反应是想开口拒绝。
“平头,继续。”
倪少翔从沙发上站起,示意旁边人将桌上筹码收走,赌桌上只剩安东与平头对坐。
“就剩4副牌了。玩4局吧,每局只下一次注。”倪少翔站到平头身后,伸出左手搭在平头肩上,示意张永强将沙发旁的黑箱拿过来。
“安东,别说我不够诚意。这里是2000万AA 的泰国货,赢了归你。”
新义少爷下足重本,俄罗斯地界很少能有这么海洛因,安东怎能不心动。
平头瞥了眼那箱海洛因,白得又冷又晃眼,仿佛有支无形的枪抵在自己太阳穴上,冰冷枪口让眼周神经紧绷。
安东挑眉笑了,“我跟你,2000万。”
这样一对一的side无需实体筹码,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赌注。